第二个病例,这个病例没那么恐怖,也不是恶心类型,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读下去。太阳的眼睛我的朋友,欧布莱恩医生,刚刚从医院辞职。离开前她给我一个装满各种病例报告的档案盒。他试着发表,但都被拒绝了。我目前无法联系到他,我可以感觉他或许就是想让我公开这些报告,而这正是我目前在做的事。
第二个病例:摇头丸引起高烧后的异常妄想
病患是一名20岁的男性大学生。他被救护车送来我们这里,因为他在当地一个夜店里紧急病情发作。入院时,他高烧至42.8度意识不清、全身发绀、心跳过速、呼吸急促但是吃力。我们帮他注射了丹曲林(静脉注射针剂,应付恶性体温过高)以及咪达唑仑(又称速眠安,麻醉药的一种)以便控制高烧。他被装上插管,并静脉导管内注入冷却的生理食盐水以便快速降温。
一个小时之内,病患的体温降至38.3度,但是仍然呼吸困难,他再一次的发病并且咪达唑仑显得没什么用,我们只好用了更大剂量的阿提凡(抗焦虑药的一种,轻度过量会引起嗜睡、思维混乱)才能完全控制。第二天,病患表现出因过高烧引起的横纹肌溶解症典型症状:肌红蛋白尿症、寡尿以及肌酸酐(在肾脏有严重病变时,肌酸酐排泄受阻,血液中含量时会大幅升高)的上升。
我们将病患送至加护病房,我们做了血液透析,他的温度终于回复正常(36.7度),但他的意识极为迟钝(昏迷指数6级;对疼痛刺激没有反应)。我们继续维持丹曲林和咪达唑仑的剂量。第三天,我们联络到病患的兄弟(同父异母),并且来到了医院。他承认和病患之前一起参加了轰趴,而且看到他发病前吃了至少三颗的MDMA (摇头丸)。
他宣称之前病患也有服用过摇头丸的习惯,但没有这次发病的情况。他担心这次拿来的摇头丸可能被掺假,因为是有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女人交给病患的。警方警觉到假摇头丸的可能性及危害性。第4天,病患的情况开始好转了。在丹曲林停止用药的情况下,发烧没有再度复发,他的肌酸酐也回到正常水准。然而肌红蛋白尿症、肾脏受损和肌肉的损伤已经造成。在继续为他输氧的情况下,我们决定用维库溴铵(一种外科手术用的麻醉药)麻醉他,再用苯巴比妥使他沉静安稳下来,以纾解他新陈代谢的压力。
病患被保持这个状态直到第9天,我们才将用药停止。醒来后,他的心理状态恢复得不可思议的快。虽然因为插管的原因没法说话,但他可以经由笔谈回答问题,并且对时间、人事、地点有清晰的认知。他的供氧器被移除。接着在第10天,我们对他实施一个完整的心理评估。他显然有一些记忆倒退、以及短期记忆丧失的现象。不过认知上是完整的,而且可以回想起许多他住院前的事。在我们和他的兄弟都没有提起的情况下,他主动谈起抱怨那个提供他摇头丸的女人,说她根本是想毒死他。如果那真的是假药,那么这是个合理的回应。
然而,在访谈过程中,他的精神异常状态变得很明显。他宣称说,在病发后,一个不知名的黑色物体将他传送到太阳表面上,他被强迫在那里待了几天,饱受高温折磨。当然病理上来说他的高烧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不过,他马上要一些护士滚出他的房间,并说他们就是那个组织派来想毒死他的人。当问及这个组织是什么,他的回答却前后矛盾。考虑到他的肾功能不足,我们并没有使用抗精神病药物,但是决定对他的精神状态进行观察。第15天,病患看起来生理上已经恢复得很好,我们停止了血液透析。他抱怨他的肌肉无力而且睡眠昼夜颠倒。他尤其强调后者,说他很不爽在白天醒来,但他只有在晚上才觉得安全能离开他的床。
我们派了一位心理咨商人员,与一位物理治疗师合作,希望能帮助病患的恢复。心理治疗师很快回报,病患显然有非常偏执的妄想症。有一位值班护士(这里称她为寇特护士)是负责止痛的,每当病患看到她时就会显得焦虑和激动,问他为什么,他说寇特护士的脸上刻着一个魔鬼的符号。心理咨商师回答并没有看到任何符号,病患说”我说的符号刻在皮肤底下!你看不到的!”心理咨商师也注意到病患对于阳光异常恐惧。
有一次,他陪同病患前往物理治疗中心,下楼梯时经过一扇大窗户。那时候接近傍晚了,黄昏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当看到地上的光影时,病患变得异常焦虑并且拒绝继续往前走。因为心理治疗师总是随身带著录音机,所以这时他将和病患间的谈话记录下来。
以下是当时的谈话纪录:
[治疗师]为什么阳光会令你困扰呢?
[病患]你们全部人都以为它只是个大灯泡。
[治疗师]太阳不就正是个大灯泡吗?
[病患]我说实话的话,你就会喂我吃奇怪的药。
[治疗师]我们更担心你拒绝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
[病患]你看不到吗?[治疗师]看到什么?
[病患]太阳上面有很多眼睛。
[治疗师]太阳上面有眼睛?
[病患]它们看的见你。当阳光照在你身上的时候,它们就看到你了。
[治疗师]太阳看的见我?
[病患]太阳看的到每个人,所以我才在白天睡觉。
这种妄想显然是不现实的。第19天,他终于不再坚持寇特护士脸上有魔鬼的符号,但是他依然拒绝在白天时离开房间。他被移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加护病房,他表示在那里他才感到安心和放松。第25天,他的肾脏功能和新陈代谢恢复正常,他被转移到精神病房。第27天,精神科的(此处空白)医师对他做了访谈。显示了病患神智清醒、说话连贯而且是很聪明的,但是言谈时不时有点恍惚、有轻微重复词语情况、轻微失忆,以及妄想症。他一直坚持他对太阳的妄想理论,宣称太阳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并且他在高烧时被带去过那边。他相信太阳对人类是有敌意的,只要被它看到,不管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病患明显地在夜晚、阴天或阳光被挡住的地方显得心理状态较为稳定。很多情况下,病患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因为拒绝走过有从百叶窗缝隙阳光照进来的地方。心理治疗师注意到,病患设法将百叶窗关得紧紧的,减少阳光照进来的面积,这时他才敢走过去。精神科医师对病患的兄弟做了访谈。他表示病患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妄想症,更没有对太阳或天文学方面相关的兴趣。我们为病人做了一次MRI扫描。发现了他的巩膜上有三个损伤的小点,被一些白色物质覆盖住。右眼两个,左眼一个。
巩膜的情况我们猜测是因为过高热的后遗症,或是他以前有眼疾的相关病史。病患的兄弟却否认有这方面病史。脑电图检查里也没有癫痫的活动情况。病患暂时被诊断为摇头丸造成的脑组织受损,虽然那些摇头丸的毒性检测并没有确定的结果。第39天,(此处空白)医师再次对病患做了访谈,试图对他的妄想内容做出更精确地分析。病患依然坚持,就像他之前说的,太阳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说”就像现在,它有四个大的眼睛,一个小的眼睛,它眼睛的数量会改变”。当病患被问及,如果太阳现在没有眼睛出去是否安全。他回答”至少都有一个眼睛存在,就算是很小的眼睛”。(此处空白)医师接着问,他要不要用雨伞保护自己,试着外出。病患笑着说”衣服都不够厚挡住,只有墙壁才够厚”。在接下来的数周,病患的状况并未好转。
他每天都会和(此处空白)医师做日常性的访谈,以及接受认知行为治疗。这两方面都对病患的罕见妄想症有学术上的研究兴趣。我们从来没见过病患走经过有阳光的区域,他总是在晚上行动,白天时睡觉。他与其他病人们也没有互动,就算是有些人生活规律跟他差不多也一样。第50天,一位精神科护士带他前往接受疗程。这位护士在这间病房是新来的,之前没有和这位病患接触过。当病患拒绝走过走廊上一块有阳光的区域时,她显得很不耐烦,直接用力把他拉过去了,就在这时候,他开始尖叫而且小便失禁。
我们只能用氟哌啶醇(治疗精神分裂、狂妄症等的药物)来使他安静下来。接下来的访谈中,他宣称那个护士强迫推他到阳光下并且故意将他固定在那直到他挣脱。他又说这个护士脸皮下也刻着魔鬼的印记,就像寇特护士一样。护士否认了这两项指控,但她当时不当的举措还是被指责了。第61天,对病患进行评估,做出的结论是他对自己或其他人都并没有威胁性的潜在。他的妄想仍然坚持着,但是病患表达了想出院的强烈意愿。他被安排给他的兄弟照顾,并且在当天晚上出院。
然而当天下午时,他在美术室中,被人 发现毫无反应的倒在一张椅子上。没有脉搏跳动,他被诊断为心律不整。二十分钟后,急救措施宣告无效,病人死亡。病患的兄弟拒绝解剖验尸,但毒性测试结果显示血清血钾值(正常值为3.5到5.5mEq/L间,过高者会引起心脏麻痹或心律不整。)极高(10.5 mEq/L),另外检查发现了在病患右肘上有一根插进去的针筒。谋杀,或者治疗失误都是可能的情况,警方开始调查,但在注射器上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医院里也找不到任何嫌疑人。死因终究没有被确认,以服用摇头丸造成的肾衰竭和横纹肌溶解症而死亡结案。
注记:虽然我们在这里不能用「推测」这个字眼。但有趣的是,在记载有关病人疗程的文字纪录中,(此处空白)医师偶然将病患每天说的「眼睛」数量和太阳黑子数目做比较(根据国家海洋气象署的太空气候预测中心) ,结果是吻合的。这让人感到非比寻常,因为在好几天的询问中,病患为了避开阳光是在躺在床上拒绝外出的。有些研究显示太阳黑子数目的变化会影响某些较敏感性病患的发病频率。所以如果这位病患能够对因为太阳黑子数目变化造成的太阳辐射差异产生反应,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这些推测已经脱出这篇病例报告的范围了。第二个病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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