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鱼归何方

2019-10-12 07:31:57 作者:
01李子玺与我相见那日,我跟着爹爹如今觐见。我不喜欢皇宫的拘束,便偷跑出来在帝都闲逛。帝都虽然繁华,可我爹的封地襄水却一点都不输帝都,帝都有的,襄水都有。“站住!”我不过是撞了迎面的人一下,那人就凶巴巴的喊我站住。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那人看上去十分狠戾,脸上也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抱歉。”我拱手行礼道。“你撞了我,就想用道歉了事?”“不然还要如何?我只是撞了你,又没有杀了你。”我在襄水也遇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只是从来没有犯到我头上过。那人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伸手一把掐住我的手腕,我来不及反应就被死死捏住,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上。“放手!”我有些恼。“让我放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简直要气笑了,我好歹也是一个郡主,怎么就在这大街被人这样轻薄?我定了定神,正要说话,李子玺走了过来。“你最好放开她。”李子玺的声音很冷,像是被冰块冰过一样。“怎么?是太子殿下的人?”“那倒不是。她是庆王家的小郡主,鱼璇。”那人脸上的表情突变,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松开了我。朝着李子玺行礼:“谢太子殿下。”李子玺没有理,甚至也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了。我看着眼前人神色慌张的样子,挺直腰板,颇有底气的问他。“你是谁?”“安和郡主,在下金启文。刚…刚才才不识郡主,多有冒犯。还…望…”“没事。我现在知道了你的名字,回去好告诉爹爹。”“郡主,您就放过我吧!被庆王知道了,我还有活路吗?”金启文脸色一白,哀嚎道。“好吧,看在你也没对我做什么的份上。我不会说的。”我摆了摆手,我怎么会那么傻,要是告诉了我爹,我爹会骂死我的。我回到驿宫的时候,爹爹皱着眉头坐在屋内,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怎么了爹?”“没什么,你疯去哪里了?”“在街上逛了逛,没什么新奇的,还不如襄水呢。”“胡说,这里天子脚下,怎么会不如襄水好?”“明明就是。”我懒得和爹争辩,起身想在宫里走走,正巧遇见李子玺带着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参加太子殿下。”“免礼。”我偷偷的看着李子玺,他却没有瞧过我一眼。我撇撇嘴,知道他和爹爹有事要谈,便知趣的出了门。皇宫里是真的很无聊,每个人都守着规矩,好像连走路迈多大步子都规定了尺寸。皇宫的天都是被切割好的方方块块,看着就压抑。我走一步叹一步气,我才来了几天,就好像已经要闷坏了。“为什么叹气?”突然身边冒出一个声音,我吓得差点摔倒,怒气冲冲的回头看,是一个穿着杏色华服的男子。应该是个皇子,我在宫宴上见过,就是不记得是哪位皇子。“你是谁?”我问道。“看来你是只记住太子哥哥了。我排行十一,名子守。”李子守微微一笑,眼角叠出一堆褶子。“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最小的!”“是,比郡主还要小一岁呢。”“我那日也记住你了的,你是弹了琴对吧?”“没想到郡主还记得。”李子守又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笑,心里也忽然就开心了起来。“我还以为无人记得。”他说。“怎么会,你是我见过琴弹的最好的人!”“哈哈,能得到郡主的夸奖,真是三生有幸。”我和李子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李子玺冷着脸站到我们面前。他真的是个冰块,一出现,周围就被冻起来了。“太子哥哥。”李子守急急忙忙的行礼,我察觉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有些不高兴的瞪了李子玺一眼,他一来,我这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都吓得不敢和我说话了。“功课做完了?”“还没有。我这就去!”李子守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我想喊,又有些不敢作声,就只好默默的挥了挥手。“怎么,见到我都不行礼吗?”李子玺这个冰块忽然转向我,被他看着,我好像进入了寒冬。“见过太子殿下。”“郡主还请自重,皇子们都有课业要完成,没空陪一个闲人。”“我不找他们,难道找你吗?”李子玺丢来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长袖一甩,离开了我的视线。亏我刚才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这种冰块,简直不是人。2虽然李子玺百般警告,但是李子守还是会来找我玩,我有时候也去找他。李子守作为老么,没少受到皇上的宠爱,也没少被打压。当然,所有的人都会被打压。“你们不会为了当皇帝而争吗?”“没什么好争的啊?太子哥哥将来一定会登基的。”李子守咬着糖糕,糊了满嘴的糖,用很笃定的眼神看着我。“你不想吗?”“我不想。我只想永远呆在太子哥哥身边。”“你明明看上去很怕他。”“那是崇拜啦,你不懂。”我确实不懂。从小读史书读兵法,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没有人想当皇帝。或者是李子守太傻了点。爹爹终于办完了所有的事,我十分高兴终于可以回襄水了。我叮嘱李子守以后一定要来襄水找我,后来他确实去了襄水,而那时早已经物是人非。爹爹回到襄水之后始终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那时虽然担忧,却也没有做过多的思虑。直到瘟疫忽然爆发。襄水已经近百年没有出过瘟疫,我不顾府中人的阻拦冲上街头,昔日我引以为傲的繁华不再了。到处都是躺在地上呻吟的尸体。“水…”一个小小的冰凉手掌抓着我的一角,苍白的脸上缀着两个黑洞,眼里全是渴望。“你等…等我!”我将小男孩的手拿开,急急忙忙的跑去拿水。而我回来的时候,见到了我一生的噩梦。小男孩已经被一群恶狗啃食的血肉模糊,就短短了一会儿,我看着一片猩红中透着的白骨。“爹!为什么帝都还不派人来!”我曾这样质问过爹爹。没过多久,帝都派人来了。派了十万铁骑。我换上铠甲,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对面驻扎的营地。耳边风声呼啸,我似乎听得见对面营帐内饮酒高歌的声音,我听得到我身后传来的一阵阵犹如来自地狱的哀声。城中因为瘟疫早已死伤过半,我们却等不来以位医者。我知道明日是最后一战,也知道明日必然战败。“鱼璇,你要记住,以后天高海阔,别去帝都!”爹爹将我锁在密室里,任凭我哭喊,任凭我声嘶力竭,也没有半分松动。他眼里充满了疲惫,我知道的。爹爹一直不喜欢打仗,却日复一日的研习着兵法;不喜欢权谋,却处处算计,这么多年,他早已累了。爹爹,让我陪你,让我陪你啊!他合上密室的门,关上了最后一丝光亮。我听着远处战鼓声响起,听着街道外的厮杀,听着近在门外的屠戮。我甚至感觉,有暗红的血,顺着密室的门缝流了进来,而我早已经被鲜血包围。我终于是听习惯了死亡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万物归于静寂。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一片,我想也许我也死了。门还是被打开了,光亮刺醒了我。长时间被锻炼的极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四个字:“太子殿下。”被这个冷血的怪物找到,我应该是很快就可以去见爹爹了。3地狱不收我,所以我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繁华,我刚才就听到了有人在不停的提太子殿下,我猜想,我是被他带了回来。一个全族被屠的郡主如果想活下来,该怎么做呢?我勾勾嘴角,爬起身,缩在床脚,轻轻颤抖着,一句话也不说。“我怎么感觉,郡主精神有些不对呢?”那些一开始看着我很欣喜的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郡主?”我警惕的看着她,咬着嘴唇。李子玺来了,穿了一身黑压压的长袍,像个很无常一样。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撇过头不再看他。“她怎么了?”“好像是精神出了些问题。”“疯了?”李子玺往前踏了一步,语气里我竟然听出了满意:“疯了好。”于是我正式的开始装疯卖傻,这些宫人有时也在我耳边说我幸运,诸侯之中,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皇帝下令诛杀,便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而我,是李子玺保下来的唯一一个人。我该感谢他吗?让我活了下来?我借着装疯卖傻伤了几个宫人,再一次引来了李子玺。“你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他神色倨傲的站在我面前。“哈哈哈哈,好看的哥哥!”我猛扑上去,像只八爪鱼一样贴在他的身上。“你最好一直疯下去!”他皱着眉头将我扒拉下来,然后难得的笑了。“如果你有一天清醒了,这些账,我一笔一笔的和你算。”“你讨厌我了嘛?”我瘪着嘴,眼里蓄积了泪水。“是是是,讨厌死了!”“啊啊啊啊!”我拽着他的衣角坐在地上大嚎,他一个趔趄,脸上的表情倒是丰富了。“松开!”“嘿嘿嘿,就不!”我抓着他衣角傻笑。“你松开!”“啊啊啊啊,,小气鬼!”他忽然蹲了下来,像是很无奈的拍了拍我的头,露出一个笑:“乖,我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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