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思议之无限楼梯

2019-10-23 12:33:14 作者:
1那男人出现的时候,苏澈正向叶清讲述自己前阵子在滁州的见闻,手上还玩着一只小小的木鸟。叶清觉得好笑:“这些天给你买那么多好玩的,也没见你有多喜欢,就这么一只小破鸟,倒叫你爱不释手了。”“什么小破鸟,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苏澈分辩道,随即弯唇一笑,“我跟你说,我啊在滁州抓了个贼,不小心露了一手轻功,被一小孩看到了,崇拜得不得了,非要送我这个玩具当礼物,据说是自己做的呢!看这翅膀,还会动,多精巧!”叶清不看鸟翅膀,光看苏澈,边看边笑:“就你那轻功——”苏澈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面露不悦。叶清见他真生气了,忙哄道:“行行行,我小师弟的轻功举世无双,成不成?来,不气了,吃糖。”苏澈斜眼看他:“师兄,我发现这阵子你对我真的特别温柔,好得不像话。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求啥啊,看你顺眼,待你好点,还觉得奇怪了?”叶清笑道,“只要你以后别生我气,我能一直对你好,信不信?”他这话说得着实恶心,苏澈听得直翻白眼。忽听一阵轻响,却是隔壁桌的青年和尚抖了抖挂在腕上的佛珠,低声斥了句“伤风败俗”。苏澈登时大怒,站起来就要骂人。就在此时,那男人走进了茶馆。他背着长剑,脚步有力,初时却并没引起苏澈注意。这年头,背剑的比背锅的还多,光是这偏僻的小茶馆里就坐着五六个背剑的,再来一个也没啥奇怪的。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一个孩子,就跟在那男人的旁边,又瘦又矮、浓眉大眼,正是送他木头鸟的那个小娃娃。不同的是,上次看到他时他还衣着光鲜、笑容满面,现在却是衣衫破旧、神情郁郁。苏澈心下讶然,再看那男人,只见他面色蜡黄、鼻子鹰钩、眼窝深陷,相貌说是阴鸷也不为过。苏澈不禁蹙眉,小声问叶清:“这人谁啊,看着可不像好人。”“嘘,别乱说话!”叶清低声呵斥他,“你没看他腕上系的东西——那是他的镖旗。这就是江湖上流传的一人镖行——邢汹!”苏澈朝那人看去,果见他左腕上有块黄色绸布,布料虽扭在一起,依旧能看出上面有一个“镖”字。他细一回忆,想起来确实听师父嘴里说过这么号人。一人镖行,一人便是镖行。相传此人武功高强、独来独往,从不轻易接镖,一旦接镖,绝不失手,也算是一个活的江湖传说了。没人能劫走他的镖,除非他死了——师父是这么说的。叶清对男人的身份十分肯定,苏澈却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一块布就能说明身份了吗?那你的手上还绑着凌宫的手绢呢,难道你就是凌宫的人了吗?”叶清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腕上的绣花手绢,笑容变得暧昧起来:“这又不一样。”这手绢据说是凌宫的一个女弟子给他的,就在苏澈独个儿跑去滁州撒野的那会儿,叶清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人家姑娘,得了这个信物。定不定情不知道,反正叶清是宝贝得不行,从两人重逢到现在,苏澈就没见他把这手绢拿下来过。每每开口揶揄,还总会收获像这样恶心的笑容一枚,简直欠揍。苏澈切了一声,再度朝那男人的方向看去,却见小孩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一接触,小孩的眼睛登时一亮,抬脚就想往他那边走,被黄脸男人一把拉住,扯到桌前坐下。黄脸的动作并不温柔,苏澈看着就生气。他想了片刻,越发觉得可疑,忍不住便要起身。叶清奇怪道:“你做啥?”“我去探探情况,”苏澈回道,“我觉得那孩子像是被拐了。”“拐啥拐啊,那样的大人物会拐小孩?”叶清道,“快坐下!那小孩说不定是他押的人镖,你这样冲过去,当心他砍你!”苏澈颇为忌惮地看了看黄脸背后的长剑,神情变得迟疑。还没等他拿定主意,又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那是个清秀的书生,宽袍长袖、头戴玉冠,手中摇着一柄折扇,端的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一进门,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只见他环顾一圈,衣摆一荡,径直坐在了黄脸后面的一张桌上,抬手叫了壶茶,倒出一碗,慢慢地喝了一半,方悠悠地开口:“敢问阁下可是一人镖行邢汹,邢大侠?”黄脸的背脊挺得笔直:“正是。有何指教?”“不指教,就问问而已。”书生道:“不过要我说,这句话,你不应答‘正是’,而该答‘半是’才对。”黄脸皱眉:“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阁下难道不明白?”书生拖长了声音,“这‘一人镖行’是假,‘行凶’是真,合在一起,可不就是‘半是’了吗?”2书生的声音不小,刚好整个茶馆都能听到。苏澈暗暗心惊,再看在座几个江湖人,无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侧耳倾听,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在场的普通百姓见这气氛,不敢久留,赶紧走了,小二边擦桌子边惴惴地朝那边望,黄脸却是一副风雨不动的样子,稳稳地给自己斟了碗茶。他问:“何出此言?”书生:“敢问阁下,近日可去过滁州?”黄脸不假思索:“没有。”“那滁州邱家庄,阁下也是没去过的了?”“未曾去过。”“那就有趣了。”书生又是一笑,啪地收起折扇,旋身走到小孩身边:“你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孩怯怯地看向黄脸,对方却看不看他:“既是问你,如实答便是。”小孩方小声道:“渠儿。”“姓什么?”“邱。”“邱濯,是你何人?”“爷爷。”“你和你爷爷住一处吗?”“以前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得病死了,就和爷爷一起住了。”“住在哪儿?邱家庄吗?住了多久?”“嗯。住了两年。”“有离开过滁州城吗?”“没有。”“这就奇了!”书生又唰地打开扇子,一个旋身,视线顺势从众人脸上扫过,“这孩子是邱家庄庄主邱濯的孙儿,近两年来都在他爷爷身边,没离开过邱家庄更没离开过滁州,阁下口口声声没去过滁州,那么这个孩子……你哪儿来的?”黄脸垂眼斟茶,面不改色:“故人所托。”“何人所托?”黄脸咳了一声:“邱老爷子。”“何时托付?”“一月之前。”“一月之前?”书生不徐不疾地重复了一遍,摇着扇子又坐回了座位,“今年三月,江湖上传出消息,说邱老从自家房梁上发现了一张先祖留下的藏宝图。这个消息传出后不久,大魔头柳津便留下讯息说要来夺,邱老自知不敌,便请了忘年小友——柳津的师兄清渠道长坐镇府上,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脱那魔头的毒手。“一月前,整个邱家庄被屠得干干净净,清渠道长亦被牵连,不幸亡故。阁下说这孩子是邱老在那时托付给你的,可又说自己近来并未去过滁州城,那难不成是邱老的魂魄,带着这孩子来找你了吗?”黄脸拍桌:“咄咄逼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书生冷笑:“据我所知,那魔头柳津,师从千面客杨汐,极擅易容乔装、改换相貌之术。又听闻这一人镖行独来独往,极少有人见过其容貌,若是要假扮,想也不是什么难事。阁下身边又带着个鬼魂托付的孤儿,这我就好奇了,阁下到底是刚运镖回来呢,还是刚杀人回来呢?”黄脸手指一动,手上的茶杯却还是稳的。他摇了摇头:“可笑。也就是说我是柳津假扮的了?既是如此,我直接把这小孩弄死就是,何必将他带着,这不是更引人注目?”“你需要他,当然不会杀他。”书生笑容敛去,声中似有霜。“你屠尽邱家十七口人,却发现藏宝图已被藏起,凭你自己根本找不到,所以你只好留下了这小孩,将他带在身边,想设法撬开他的嘴。为了掩人耳目,你又伪装成了邢大侠,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了这孩子的身份,你也可以假装是受人所托正在运镖,凭着邢大侠的江湖地位,又有谁敢来质疑你呢?”他话音一落,茶馆间的气氛立时变了。看向黄脸的目光都变得警惕起来。苏澈激动地猛拍叶清手臂:“看吧,我就说,这家伙不是好人!”他说话时忘了压低声音,当即换来黄脸一个冰冷的眼神。苏澈吓得一缩脖子,跟着就见那男人平静收回目光,仿若未闻。“狺狺狂吠,信口雌黄。”黄脸道,“说话就凭一张嘴,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书生兀地站了起来,掏出块玉佩,高举向众人展示,跟着又一下拍在男人面前:“我乃万明阁少阁主,方潋方景浩是也。以我万明阁的名义担保,我此番所言句句属实!”这话一出,举座又是一片哗然。万明阁,听过的人不少,见过的人却是不多。传闻它是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门派中尽是些弱质书生,却硬是凭着强大的情报能力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此门派行事素来神秘,其中的少阁主更是鲜少在人前露脸,没想到能在这偏僻的小茶馆中看见。又见书生从怀中掏出封书信,高举过头顶:“我与清渠道长相识数年,是至交好友。他遇害之前还特地给我送了封书信,信中言明,他曾与柳津几度交手,自知不是对手,然而他曾受邱老恩惠,又身负清理门户的重任,要他放弃是万万不能。“只希望我能够看在多年情分上,派人去助他一臂之力,若是来不及……邱老唯一的孙儿他会设法保全,到时希望万明阁能出面护住那孩子。”他将信递给旁人传阅,转头看向黄脸:“阁下坚称自己不是柳津?那最好,柳津是行事狠辣的魔头,阁下完全不必趟这趟浑水,直接将孩子交给我便是。若是不交……”“若是不交,我就是实打实的魔头了是吗?”黄脸唇角微掀,手腕忽然一动,一枚铜板激射而出,撞在那信纸上,将纸破出一个大洞。书生摇扇:“怎么,心虚了?”“为何心虚?”黄脸道,“信拿出来了,就必然是真的吗?字迹可以是假的,落款可以是假的,时间可以是假的,伪造一封信太容易。要我说,就连你这个少阁主,也未必是真的。”书生脸色一变,眼中带上了几分狠意:“说我是假,难道你就是真的了吗?阁下可别忘了,你还有滁州的事情没说清楚呢。”“滁州……”黄脸沉吟着,闭起眼睛,小孩立刻起身给他斟了碗茶。黄脸睁开眼,拿起茶碗慢慢喝了,喝完才道:“一月前,我押镖到滁州城,偶遇邱老,相见恨晚。在得知柳津的事后,我便自告奋勇要为邱老出力,邱老却只求我尽力保护他唯一的孙儿。若他不幸遇害,务必要将这孩子送到他母家去。”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眉头皱起,默了片刻才道:“柳津屠杀邱家之日,我本该去助邱老,谁知喝酒误事,去晚一步,待我赶到邱家时,那里已满是尸首,只有这孩子,坐在邱老的尸首旁边哭。我没能救下邱老性命,许下的诺言却无论如何都得履行,这孩子就是我的镖,我是非将他送到他母家去不可的。”书生挑眉,看向小孩:“当真如他所说?”小孩看看他又看看黄脸,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书生重重合起扇子,依旧不饶:“若真是如此,为何之前不说,还要撒谎?”“贪杯误事,奇耻大辱,不欲多提。”“那为何现又说了?”“被你逼的。”“是被逼的说了真话,还是被逼的又撒了个谎?”书生扬起下巴,“阁下这样反复,可真叫人头疼。”黄脸冷哼:“我若存心撒谎,一开始便不会由着你去问这孩子,平白招了这么大麻烦。”“许是你没想到呢。”书生冷冷一笑,蓦地将扇尖对准男人腕上的黄布,“你说你不是柳津?好,我告诉你,柳津素以云蚕冰丝作为兵刃,而那冰丝,就缠在他的手腕上。你若是真不是柳津,就把你腕上的绸布解下来,若下面既无冰丝,又无冰丝留下的痕迹,我便信你清白。”啪地一声,黄脸手中的茶碗重重磕在桌上,溅出几点水花。他抬眼瞪着书生,语气森冷无比:“一人镖行,这布就是我的镖旗。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要我解下我的镖旗?!”“事出有因,还望见谅。”书生冲他一抱拳,“若真的是在下愚钝污蔑了阁下,在下愿向阁下磕头赔罪!”黄脸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将目光转向四周,只见所有人都正盯着自己,有的人甚至已经将手伸向了兵刃。男人的脸颊抽搐着,过了许久,终是缓缓将右手伸向左腕,额上渗出汗水。眼见手指已经触到了绸布,他又倏然收回手,转而一掌拍向桌面,一张桌子登时四分五裂!书生被惊得往后连退几步,小孩亦是吓得尖叫。苏澈赶紧冲上去,将他一把抱在怀里,抬头惊惧地看着男人。却听那男人沉声道:“相貌身份好伪装,武功路数总不会骗人!你若疑我,出去与我打一架便是!”“阁下此言差矣。”书生摇头晃脑,“若是那天赋过人的,要在招式间隐藏自己的身份师承也并非难事。更何况万明阁只重脑子不重武艺,在下更是半点武功都不会,打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不通武艺?”黄脸打量了他几眼,嘴角忽然扬起,“你刚刚后退的那几步,脚步轻盈非常,步法又暗合八卦之数,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分明是会武功的,却偏说不会,你自己说,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说谎?”3茶馆之内,雅雀无声。苏澈犹自呆跪在地上,怀里护着那孩子,最后还是被叶清拖走的。他还想着将小孩也一起带走,却被黄脸瞪了一眼,动作一僵,只得作罢。将目光从苏澈身上移开,男人注视着脸色大变的书生,又问一遍:“你明明会武功,却装作不会,到底是何居心?”书生抖开扇子,飞快地摇了两下,过了好久,才道:“阁下眼力真好,在下确实是学过一些微末轻功,只盼危机时能够用来保保小命,仅此而已。”黄脸嗤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武功,非要等我看出来了才说自己只懂‘微末轻功’。那要是我从你手上发现什么剑茧伤痕,你又要说自己只懂‘微末剑法’,看到藏了毒镖毒针,则要说只懂‘微末暗器’,这也微末那也微末,凑起来也是一套功夫了。” /b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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