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葡萄牙商人阿尔维斯·里思最初设想出那桩诈骗计划时,他正身处逆境。没想到仅仅两年后,他就使整个葡萄牙经济趋于崩溃。那是1924年11月,他正在监狱服刑,罪名是贪污安哥拉皇家非洲铁路公司1250万美元。他的计划并不是很高明,作为一场骗局,这一计划可能会行不通,或者,干脆就是愚蠢至极。里思当时身无分文,因此决定像葡萄牙银行一样,印制几十万张500埃斯库多的钞票以供他个人使用。他对金融一窍不通,对钱币印刷知识就更少得可怜,而他的造假经验也只限于1917年他伪造的牛津大学工程学毕业证书。当时他21岁,极想得到在葡萄牙殖民地西非安哥拉市政工程部的一份工作。
阿尔维斯·里思(alves dos reis)
不能说阿尔维斯·里思没有头脑,他只是没有耐性。他有于劲、有热情,只是耐心不足,他在市政工程部的工作量不大,因此,他还担任了安哥拉铁道部门的签约管理工程师,工作时间为上午5点至9点。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很轻松——因为根本就没有火车需要管理(火车全都年久失修),而他在市政工程部的工作要到9点30分才开始。
可令人吃惊的是,里思很快便将安哥拉的火车开动起来并投入运行。他的这一成就使他同时在两个岗位上都得到提升——他被升任为安哥拉铁道部的总工程师以及市政工程部的监察员。一旦安哥拉的铁路运输得以恢复,商业贸易也立即开始。里思马上买下了大片被遗弃的烟草,水果种植园。 自然他的产品在运输上总能得到铁路部门的优先,所以他很快便发了起来;到1922年,他26岁时,便拥有大约400万美元的资产,成为安哥拉最大的企业家和推销商。
可是在安哥拉的采矿业和伐木业中,他那神奇而有效的方法却遭到了失败。他在南安哥拉采矿公司投进的大批资金,生产的利润刚够股东们分红。他将100万美元投进安哥拉北非木材公司,却毫无结果。更糟的是,通货膨胀加剧,资本流向国外。到1923年,里思的财产就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纸币以及巨额债务。
恰在此时,金融界的一位熟人提起安哥拉皇家非洲铁路公司(RTARCA)的财政情况。同安哥拉大部分工业部门一样,该公司的股票价值已降至最低点,其运作实际上已经瘫痪。但葡萄牙政府刚刚拨给该公司1250万美元,以保证他们能支付外国债券持有者。该笔款项现已打人该公司的往来账户,再过3个月,只等债券预定日期一到便可进行支付。
一想到1250万美元躺在银行里整整三个月什么也干不成,里思那讲究效率的企业家头脑便膨胀起来,想想这么一大笔钱可做多少事,比如偿还他本人750万美元的债务。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汁划。两年前,他在国立纽约城市银行开立了支票账户。支票一般要八至九天漂洋过海才能到达纽约。利用这一时间差,里思开出一张500万的空头支票买下了安哥拉皇家非洲铁路公司的大部分控股权——证券、股票、活期账产等。当然要过9天多的时间才能获得铁路的控制权,但是银行方面以“账面资金不足”拒绝兑现而退还支票,里思又以“誊抄错误,再次提请支付”为由,将支票第二次发往纽约。此时里思已是安哥拉皇家非洲铁路公司的董事长,利用这一职权,他从公司的金库里挪用了500万。
如果里思对公司剩下的750万能有所克制,他的所作所为就很可能不被人发现。可更思天生就缺乏耐性,此外750万恰好就是他的债务数目,这种诱惑是难以抗拒的。几位会计合作进行丁创造性的工作,到下一周,里思的债权人和公司的匪券持有者便都欢呼雀跃、高兴万分;里思本人也奇迹般地还清了所有债务。
对于安哥拉皇家非洲铁路公司来说,这是最后的希望。20年代葡萄牙的商法非常宽松,司法系统也一团混乱。不过仍有少数法官认为用公司自己的钱买下公司,然后窃取其资产应该是不合法的。1924年7月5日,阿尔维斯·里思突然以贪污诈骗罪被捕并投入葡萄牙监狱,由于葡萄牙法庭休庭度夏,在这两个月里,他有大把的时间仔细思考他的计划。
印制钞票解决财政问题在二十年代已不乏先例。欧洲各国政府部在不顾一切地进行这项违法活动。德国政府印制了大量的马克,到1923年,国家的货币价值实际已近于零——4.2万亿马克才兑换1美元。从法律上来说,葡萄牙银行允许发行的钞票数只能两倍于其实收资本,可是里思没费多大劲便从监狱的图书馆里查出,到1924年它所发行的钞票已经超过该限度的100倍。全世界的货币印刷公司已经习惯接收越来越大宗的印钞定单,只是为了避免激发更大的通货膨胀,而采取了极为严格的保密的措施。
所有这些事实使里思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葡萄牙银行可以印制大大超过实收资本的钞票,为什么他就不行?任何一个会计部可能会提出一大堆充足的理由,他却只想到一点:他不是葡萄牙银行,不过他可以假装是。所需要的只是一些印有姓名、地址、电话号码等抬头的信笺,一大堆图章、缎带、封蜡以及签名。他在伪造牛津大学毕业证时,已经试过一次,效果神奇。为什么就不能试试伪造一张葡萄牙政府的印钞定单呢?因此他在这桩贪污案中一胜诉——他开空头支票的罪行最终被一个法官所推翻一一便立即着手这项计划。按照新闻记者、里思案专家莫里·T·布鲁门的说法是:“因为受教育不多,而且有丰富的想象力,因为无知而充满自信,因为是新手而运气极佳。”
他不知道葡萄牙银行里的公用信笺的抬头是什么样子,也没办法弄到手,所以他干脆自己编造。他自称是葡萄牙银行销售部经理,找到当地一位印刷商给他印制了十几页有抬头的信笺佯本说是为了投标,争取银行的信笺印刷合同。根据这一抬头,他草拟了一份国际财团和葡萄牙银行之间的协定,具体内容是:财团给现金极度匮乏的安哥拉贷款6.25亿美元,交换条件是:他们不收利息,但要获得印刷同样数量的安哥拉埃斯库多(其实就是印有安哥拉宁样的葡萄牙埃斯库多),当然先决条件是这种钞票只能用于安哥拉的工业投资。文件中到处点缀着华丽的辞藻,印章和签名,并同时以法文和葡文行文,及时经过公证,并盖上德国、法国和美国驻当地领事馆领事的醒目的大印(只需花2.5美元便可得到)。
对于1924年安哥拉经济境况稍有了解的人来说,这份合同,尽管有缎带装饰,盖有醒目的大印,却实在荒谬绝伦:因为任何一位头脑正常的金融家在当时都不会借给安哥拉6.25亿美金—一—把整个殖民地买下可能也不需要这么多钱。此外,安哥拉的埃斯库多对外国投资者来说,已毫无价值可言,因为在安哥拉境外它不再流通,葡萄牙则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已经停止了与经济行将崩溃的殖民地进行货币兑换。
所幸的是,里思所招募的“国际财团”对这桩买卖的荒唐并不过分在意,因为它的两个成员卡雷尔·马兰和阿道夫·亨尼斯根本就不打算借给安哥拉一分钱,也不打算在钞票上加印安哥拉三字,而使这6.25亿葡萄牙钞票成为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对于一个极度贫穷腐败的国家来说,无论做什么,人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此荒唐的计划,顶多只能让人耸耸肩了事。
马兰是一位荷兰商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钻联合禁运法的空子,把咖啡豆和植物油卖给德国人。他还是阿姆斯特丹派往波斯和利比里亚的总领事。亨尼斯,是一位德国金融家,他利用战后重建的机会进行诈骗,在这方面是一个老手。而且传言战时他在荷兰替德国从事各种间谍活动。这两人说,如果让他们拥有这笔款子50%的股权,他们就同意与一家印刷公司商谈印刷合同之事(这家印刷公司位于隐蔽的林区),并且同意提供印刷所需的各种费用(印刷费、运输费等)。
对于这件事,马兰一开始显·得不是十分在行。他选择了约翰·恩斯彻得·恩·祖念的荷兰印刷所,主要因为印刷所的办公室就在他住的那条街上:一位店员仔细看了看附在里思合同上的那张500埃斯库多的样本,然后耐心地解释说,他们以前从未印过此种钞票,因此没有印模版。他建议马兰直接与著名的英国沃特洛父子公司联系,这是他们的拿手活。店员感觉到这是一个赚取中介费的机会,于是又主动提出为马兰写一封介绍信,这一来恩彻斯得实际上就成了这桩买卖的中介人。马兰同意了。
这真是一次好机会,当时他怎么也估计不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耶样。由于对马兰的要求没有进行细致的了解,恩彻斯得印刷所的介绍信把马兰的要求说成是政府例行的印钞订单。这样一来,便给这件事蒙上了一层令人可信的外表,单凭里思和马兰编造的文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实际上,他们的要求就是让沃特洛父子公司利用他们手中的原葡萄牙银行的印模版为一家私人联合企业印刷一批葡萄牙货币以供联合企业自己使用。安哥拉的经济极度混乱,责任不会由印刷公司而由安哥拉高级专员承担,这张订单印数之大也和任何一家印刷公司最基本的安全措施相违背。如果没有恩彻斯得印刷所的介绍信,沃特洛公司的头头们很可能就会拒绝马兰。
由于恩彻斯得的介绍信,马兰在沃持洛父子公司受到了威廉·沃特洛爵士本人的接待。沃特洛是公司的董事长、帝国勋章的获得者.在残酷的行业竞争中,他凭借自己对新事物的执着追求,战胜了好几个对手才取得董事长一职。 目前他正积极参加竟选伦敦市市长一职。他正颇不耐烦地听着马兰滔滔不绝的讲述,里却认定这张20万的订单很值得一做。他看了看马兰带来的一张500埃斯库多的样钞,这不是沃特洛公司印制的,恩彻斯得的店员一定是搞错了。这张样钞是由沃特洛的美国同行布拉德伯里·威金森印制的。
看来,他也得像恩彻斯得一样,写封介绍信,将马兰介绍给别人。这给了马兰一个机会。马兰手中的样钞是所谓的葡萄牙诗人版,上面印有葡萄牙史涛诗人路易斯·德·卡莫斯的头像,而沃特洛父子公司印制500和1000埃斯库多用的是探险家版——钞票上印有葡萄牙航海家瓦斯科达·达·加马的头像。他们最近刚印了一批500埃斯库多钞票,这些摸版仍在,可供马兰使用,当然,前提条件是葡萄牙银行同意。马兰会对这套模版感兴趣吗?
里思制作的假钞
马兰费了好大的劲才强忍住没笑出来。如果新钞票用的摸版与刚发行的那套钞票一样,保管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看着沃特洛公司印制的那张500埃斯库多钞票上航海家长满大胡子的脸,他若有所思地闭紧嘴唇,皱起罔头,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好一阵子。最后他说:“我想这套版可以。”会见结束,卡雷尔·马兰和威廉·沃特洛爵士握手道别。这一天是1924年12月4日。这一来毫无疑问便把里思原本极不成熟的计划拖入了无底深渊。不沦沉浮,里思开始意识到这深渊的危险。
他原本只有一个大概的设想,就是通过中间人与偏远的某些印刷厂挂钩。而且,为安全起见, 要保持一定距离,行动要小心仅慎,将这6.25亿葡萄牙埃斯库多印制出来,然后悄悄地运往单斯奉郊外的仓库里。
可是马兰却将里恩的印钞订单下到了世界卜最大的印刷公司手中,而且这家公司还是葡萄牙法定的官方印沙机构,也就是说,它和葡萄牙银行有着固定的联系。实际上,威廉爵七已经主动提议和银行行长进行个人接触,请求行长同意批准用航海家模版代替诗人模版。为了阻止威廉爵土,马兰只好匆忙解释说。由于好几位银行的理事反对这一合同,行长只好决定秘密进行此项工作。为了躲避外界的目光,行长希望与他的一切联系只能通过马兰在呵姆斯特丹的办公室进行。
幸好威廉爵士似乎并不怀疑马兰的解释,他同意了。为了尽快开始行动,他还给了马兰一封信,让他交给沃特洛公司在里斯奉的经销代理人亨利·罗默,通知他有关订单的事,并命令他尽一切可能帮助马兰和里思先生。当马兰把沃特洛公司的信交给里思时,后者一下子面色苍白。有两个原因。其一,从安全角度来看,沃特洛公司在葡萄牙的代理人参与进来已经足够危险;其二,如果具有典型美国人精细风格的威廉爵士觉察出有什么不妥,而给银行行长去一封追查信那该怎么办?
结果,事情却非常顺利。威廉爵土完全按照马兰的要求,指示他的秘书通过马兰在阿姆斯特丹的办公室进行与里思这笔交易有关的所有联系工作。尔后他又直接给罗默发电,进一步报告详情并指示他对于这笔交易要严格保密:
里思和马兰都没有在办公室露面,亨利·罗默致电威廉爵士说这两人均不见影子,他对这张订单十分怀疑。因为,首先葡萄牙银行根本未批准为安哥拉发行钞票,双是在海外的安哥拉银行的法定特权;其次,他认为葡萄牙银行决不可能允许使用自己的模版。对此,他感到十分可疑,因此认为有必要向威廉爵上提出最严厉的警告。也许是罗默电文里命令式的口吻,也许是他的不驯服的态度惹恼了威廉爵士,他的回电简短、生硬,毫不客气,“请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乱发指示!等候命令!”
命令倒从未有过,里思却是在急切焦灼中度过一个星期之后作出了反应。马兰告诉他说航诲版还包括1000埃斯库多的大额币,翠思便很快仿造了出来,既未有许可证,又未有更换合同,只是由葡萄牙银行行长和副行长签字同意授权里思及其联合企业这一批发行20万张航海版的500面额埃斯库多钞票,晚些时候——具体日期由联合企业白订——一再发行10万张1000面额埃斯库多钞票。
里思一直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卫。在他的字典里,没有“退缩”这个词。当马兰把新的合同交给威廉爵士时,这个英国人想到会有更大的订单,便感到由衷地高兴。不过未经正式许可使用这套模版仍使他忧心忡仲。如果他把这份合同交给沃特洛的律师,马兰同意吗?接受里思这份订单是否合法,他需要有法律上的指点。
马兰一身冒汗,紧张至极。他别无选择只好同意下午4点返回沃特洛办公室。马兰比约定的时间晚了15分钟来到威廉爵士的办公室——让人能想到此人漫不经心,却还不至于惹恼对方。他发现威廉爵士情绪很好。爵土的律师在两份合同中发现了几处细微的错误,而且里思的联合企业与银行之间这桩交易在经济上完全避开他们。不过最终他们认定文件确实给了沃特洛公司所需的权力。但为了绝对有把握,他们建议威廉爵士给银行行长写封短信,承认马兰、里思和银行之间的协定,认可两份合同,并要求获得正式特许权,使用航诲家瓦斯科达·达·加马模版。马兰认为这一安排可行吗?
马兰暗地里责骂里思固执地躲避对方的要求.脸上则露出最无渭的笑容,说他认为这种安排极好,对这种谨慎的作风他极为赞赏。事实上,再过几天他就要去里斯本,他将很高兴地亲手将这封信交给银行行长森胡·卡马乔·罗德里格斯。这使威廉爵士极为振奋,他立即让秘书将信打印出来。
当阿尔维斯·里思拿到这封信后,马兰便说服他不要再进行任何轻串的举动。随着信件的往来,危险也会明显地增加。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拿出装有缎带、印章的盒子,半个小时就造出了沃特洛公司所需要的特许证。
对这类事悄他早己驾轻就熟。或廉爵士于一周后收到行长的特许证。他感到高兴,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喜欢办事无章可循,现在终于有了,可以干点正事了。他签署并发布了一道命令,命令公司的执行部印制20万张500埃斯库多的钞票,井口述一封给马兰的信,通知他1925年2月10日交付2万张,剩下的北万张分4批,每两个星期交一批货,并要求马兰在10天之内把印钞要用的序号、字母以及银行理事的签名等通知印刷公司。
然后,像对待所有颐客一样,他口述并签署了一封致银行行长森胡I.卡马乔,罗德里格斯的感谢信,感谢他的印钞订单和印钞特许证。他让秘书将信装进一只不署名的信封里送去,他肯定这样可以不通过马兰的办公室而直接送到行长手里。在竞争激烈的印钞界,保持必要的的客套和礼貌是不会错的。沃特洛公司记录表明,这封感谢信早在1925年2月6日便由爵士的秘书放进外发的邮件箱里,同一天下午,公司的一名职员便把邮件丢进了公司办公楼外边的邮箱单。然而,感谢信永远都未抵达葡萄牙。
1925年2月lo日,马兰在沃特洛公司伦敦印刷厂提取到第一批钞票,重达10o磅,整整装满了—-只大皮箱,花去印刷费3.75万美元,新钞票价值6250万美元。马兰提着皮箱进了出租车。动身前往里茨去见里思和亨尼斯。在投资上能获得170,000%的回报,这样成功的买卖值得大贺特贺一番。在丰盛的庆贺午宴之后,他们前往葡萄牙。一切都毫无纰漏,天衣无缝。在过葡萄牙和西班牙边境上—个维拉·福莫索的小村庄里,马兰的利比里亚外交护照和皮箱上贴的“外交行李”标签使得他们一路畅通无阻。铁路工作人员向他们鞠躬,海关官员向他们行礼,人员及钞票最终完好无损到达里斯本。
一整天,他们都在争论这一大笔钱该派什么用场。开始他们想到各种各样的用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第一批钞票应该全部兑换成欧美货币+马兰和亨尼斯都要还债,也需要留下钱来积累资金,因此埃斯库多应该换成弗罗林l,英镑和美元。这事可不像说的那么容易。埃斯库多的官方比值已经下降到最低点,因此没人会将外币兑换成埃斯库多。如果以高于官方的比值兑换则是违法的,这一来便形成了一个黑市,溢价高达20%,里思所能利用的只能是这个黑市。但黑市也自有其妙处.虽然它溢价既高又不合法,但黑市交易通常都非常隐蔽,因为兑换者通常都将兑换记录予以销毁。
来不及等候最佳时机,一周之内里思便招募了叫批闲汉来做这件工作。答应给他们2%的佣金。1925年2月18日,这伙人拥入葡萄牙黑市中心奥波托市;两天之内,便将1400万的新钞票倾入市场;同时还以数百万在银行开立了十几个新账户:他们到处寻找弗罗林、英镑、马克,完全垄断了整个兑换市场。
毫不奇怪,这引起了该市金融界的恐慌。葡萄牙银行不断收到紧急求救信,新钞票的突然泛滥总不是什么好事,这些钞票是真的吗?葡萄牙银行难道又发行了一批500埃斯库多的新钞?葡萄牙银行的凋查人员仔细检验了钞票,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们于是向人们保证这批钞票绝对真实。那以后,里思手下人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但第二批新货运到,里思的人马又开始行动。这一次奥波托的商人和钱币兑换者非常不满意,觉得太可疑了,这潮水一般涌来的新钞来自何方呢?也许银行的凋查员在检验钞票时不是太仔细。越来越多的商行——在奥波托甚至在里斯本——不再接受500埃斯库多的新钞。银行虽然照收,可是很勉强,而且一旦收到便尽快转给葡萄牙银行——生怕被发现是假币。在奥波托周围,那些流行500埃斯库多新钞的小城镇里,商业实际上已趋于停滞。
葡萄牙银行的首席打假专家兼印刷办公室的技术负责人森胡、乔斯、阿曼多、佩得罗索发现自己肩上担子沉重,为解决这个问题,他把银行打假的全套技术都搬了过来,将新钞票放在高倍放大镜下观察其大小、厚度,甚至还将新钞票分解成一条一条放在分光镜下检验,将油墨去掉,再进行化学分析,其至于用鼻子嗅,用舌头尝。检验的结果却总是一样:钞票很干净,毫无疑问不是假币。葡萄牙银行将这一检验结果用信函通知各商业银行,货币兑换者再一次安下心来。最后,甚至葡萄牙最大的日报登出——则官方声明,声明探险家版500埃斯库多的新钞千真万确是真钞,请市民放心使用。
阿尔维斯·里思高兴万分,他又是富翁了,而且随时会变得更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前不久由于倒霉而失去的动产和不动产全部买回来,他从前的名望和声誉不日也会重新回到他身上。但在这之前,他要小小的报复一下。这牵涉到皇家非洲铁路公司。这一次他可不是只买下其控股权,他花1100万买下了整个公司,公司一旦在他掌握之中,他便解雇整个董事会——尤其那些8个月以前以侵告公司财产的罪名将他投入监狱的董事。
事情还未完结。当他发现铁路公司被解雇的两名头面人物同时还是奥波托商业银行的董事,而且根据公共经营办公室一位朋友的情报,这家银行由于某些不正当的活动,目前正在被调查之中。听到这一消息,里思便买下了奥波托商业银行足够的股份,让自己成为董事会成员之一,然后他宣称董事会总体管理不当,并且威胁说,如果这两人不被解雇的话,他就要把一些内幕捅给警方。当董事会拒绝时,他果然采取了行动。结果两位董事被捕、受审并被证实有罪。奥波托商业银行被迫关闭。凡以前欺负过阿尔维斯·里思的人无一逃脱。
然后,里思开始其他一系列的商业行为。他花600万美元买下一幢四层楼的豪华宅第,又花300万进行装修,他买下一系列的小轿车,还给妻子买了价值百万的珠宝首饰。这仅仅花了他财产的九牛之一毛。他还在葡萄牙和欧洲买下大量的有价证券、房地产;又将因坐牢而失去的果园和种植园重新买回;他还买下一艘巨型游艇,泊在塞图巴尔海港,他让妻子去巴黎和罗马进行豪华购物旅游。
这样才消耗掉一大笔钱。可现在里思面临着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对葡萄牙政府能吸收多少500埃斯库多新钞而又不至引起经济上的混乱估计过高。到目前为止,他手下人刚刚将7万张新币投人流通使用,市场就已经达到饱和,如果再将剩下的13万张投入,事情肯定会败露。一天下午,当里思从里斯本商业银行城市分行出来时,他突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答案,他不相信自己为什么早没想到:他应该开办一家自己的银行。
银行可以用无限量的埃斯库多兑换外币而不需花费任何代价。也不会引起任何恐慌。对于快速获得证券和房地产,银行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而且他们必须马上进行以期更大规模地吸收他们即将源源而来的新钞票。银行还可以将财产转移至国外,逃避货币管制,总而言之可以用好多种方法来解决因钞票过多而给他们三人带来的麻烦。他决定对这一想法再进行仔细研究。结果令他既惊讶又高兴。
1925年4月29日,在巴黎最好的饭店柯利律冶酒店,里恩把他的计划向同谋们和盘托出。他建议:a)建立他们自己的安哥拉城市银行,以剩下的钞票大批买进上业有价证券;b)银行一旦成立,他们便以此取代葡萄牙银行。马兰和亨尼斯显得高兴万分可又有些不知所措,里思也高兴地向他们解释。他说他发现葡萄牙银行并不是一家完全国有的银行,而是一家由股东控制的半私有银行,政府只是其中一家股东,只拥有一小部分股权。在9万股中如果购买1.5刀股以上,就可以获得这家银行的控股权。以每股5000美元计算,取代这家银行需要2.25亿美元。
但关键还在后头。他对银行的细则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发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只有葡萄牙银行才有权对假钞制造者进行起诉。换句话说,如果假钞制造者获得银行大部分的控股权,他就有权决定不对自己进行起诉,这一来他便能很快将假钞合法化从而完全避免事情的败露。购买银行的控股权,实际上就是购买合法发行自己钞票的权力,而不用担心被起诉。马兰和亨尼斯认为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1925年6月27日,葡萄牙银行理事会正式下达命令批准里思及其明友们创建安哥拉城市银行。它的注册资金是1.25亿美元,总行设在翠斯本的鲁阿·多十字街一幢庄重的商业大楼里,为此里思一伙花了1500万美元。随后他们又花了625万美元在奥波托设了一个分行,又投资1100万在里斯本买下一套综合办公大楼作为里思自己的投资公司一—阿尔维斯·里思股份有限公司的所在地。然而1925年7月12日那大,阿尔维斯·里思受到了一次意外打击,他刚接到城市分行经理打来的紧急电话.请里思马上过去一下,他想事情一定很重要。
事情远比他估计的要严重得多。一个银行职员清点好了一捆500埃斯库多的新钞,准备过户到外国银行去.突然他注意到钞票上的序号是以字母AP打头。但凭他20年银行工作的经验,他知道葡萄牙银行钞票序号前的字母从未用过AN以后的字母,难道有什么不妥?里思迅速作出决定,把这个职员打发到别的部门去。他的发现使里思一身发软。
早在一月份,为确定他这批钞票的序号,里思只检查了大约100张500埃斯库多的票面,这对于发现银行理事签名的式样已经足够,对于设计序号模式似乎也已足够.但现在,他意识到他错了。葡萄牙银行确实不使用AO至AZ打头的字母。而他刚收到的9万张沃特洛公司印刷的:钞票全部以AO至AZ的字母开头。这9万张面值近3亿美元的钞票因此而不再能使用。情况也许更糟,他脑子里一边估摸着,—边不断地自言自语。这一定是葡萄牙银行的一位职员。
幸好马兰与威廉爵十第一次见面之后,坚思便伪造了第二份合同。凭这份合同,他可以很快订印另一批钞票。但他不能按原汁划耶样订印1000埃斯库多的钞票,因为葡萄牙银行已有一段时间未发行1000埃斯库多新钞。这时候抛出这样一批钞票一定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因此,他只能再印一批500埃斯库多钞票。两周之后,1925年了月29日,马兰来到沃特洛父子公司递交里思的最后一份印钞订单,这是一份伪造的葡萄牙银行行长卡马乔·罗德单格斯的亲笔信,信中说这是“我们第一批订货中的剩余部分”要求再印制38万张航海版的500埃斯库多钞票。信甲再一次强调厂要严格保密,并提醒威廉爵上,同以前一样,一切事务上能通过马兰处理。
这是典型的里思式的策略,把这批订货称作上一批的“余数”,则将此种策略发挥到极致。首批订货是20万张面额500埃斯库多的钞票,后来又加印了100万张1000面额的钞票,如果两次相加,就有2亿埃斯庠多,这一次订数实际上增加了9000万.这一来总数相加就高达9.06亿埃斯库多。阿尔维斯·里思成功地扭亏为盈。
数学上的差距并未逃过威廉爵士的眼睛,可他并不把这当回事。生意就是生意,生意多总比生意少好。他只是在给森胡·罗德坚格斯的信中向罗德坚格斯先生指出他把这批订货看成是上一批的“继续”,而不是第一批的“余数”,而且他好心地指出有一位理事的名字与沃特洛公司的字体不相符合——里思在8处用了“A.Pereira Lima”而这个名字本来应该是A.Pereira Junlor,他们只有这个名字的字模。
总行行长对自己下属的名字都会弄错,而这个下属的名字将出现在成千上万张国家的钞票上,这么严重的情况甚至都未引起威廉爵士的警觉。按照约定好的,他的信经过马兰在阿姆斯特丹的办公室再转交给罗德里格斯行长。当马兰于1925年8月29日来到沃特洛父子公司提取最后一张订单的首批5万钞票时,这一次可轮到他受打击了。沃特洛公司的一名经理不经意地提到森胡·约瑟·阿曼多·佩德罗索当天恰好到沃特洛公司拜访,问马兰先生要不要见他。
马兰一下子脸色苍白。这位经理向他透露说佩德罗索是葡萄牙银行打假方面的首席专家, 目前正在下面的印刷厂进行调查。马兰只得略坐一会儿。一个令人更骇怕的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这位经理知道今天的钞票印刷吗?经理知道,这是马兰先生500埃斯库多订单的余数。佩德罗索先生一直在看机器印钞,已经看了好几个小时了。如果快的话,他们幸许还能看到他。马兰表示不想去见他。
确实如此,经理承认,沃特洛公司的人也并不那么想见他。他们怀疑他到这儿来是进行行业谍报活动,他对沃特洛公司的编号设备特别感兴趣,他们怀疑他想复制一台,显然就是因为缺乏这套技术,葡萄牙银行才不能自己印制钞票。绝望之中,马兰只希望经理的推测是对的。他连起码的礼节都忘了,一把拽过皮箱,逃也似地走了。
马兰带回来的消息使里思及其手下如履薄冰,心惊胆战。里思木然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期待着警察随时破门而入。他对里斯本的金融机构进行了小心的了解,结果没有发现什么麻烦,可这并不足以说明问题。葡萄牙银行或葡萄牙银行理事会进行的任何凋查都是汲端秘密的。到1925年10月下旬,安哥拉城市银行单枪匹马,狂热地投资,已经使葡萄牙的经济开始解冻。该银行提供的贷款给人们提供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机会。一度关闭的商店重新开张,破产的行业重新启动,就业市场大有改进。10月份葡萄牙的零售额大幅度上升——这是近5年来的第一次。建筑业也开始复苏。
里恩爱出风头的性格使他不愿长久地默默无闻。随着公众对他的金融业的热情上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成为公众注目的中心。现在,不论他走到哪,总有农民、商人、企业家云集在他下榻的宾馆外,向他提出建议、要求、申请等,也有主动提出帮助的。他的信箱里装满了要求见面的请求。实业家也派出代表要求与他合作。
里思尽情地享受这一切,尤其是伴随而来的媒介的注意。不见他便以表面的慷慨得心应手地左右他人,使得媒介更关注他的商业实体。这一点很快便进入良性循环:热情的报刊文章提高了埃斯库多的价值,而这又促进了他银行的投资活动,投资的增加又加强了葡萄牙的经济,随之又抬高了里思投资的声誉。里思的声望和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他很快就成为葡萄牙最负盛名的商业巨头。政治家请他赴宴,市政领导敦促他参与管理公共事物.十几家公司希望他参加其董事会,妇女们送给他香喷喷的情书和宴会请柬。
到处都向他欢呼,吧他吹捧成使葡萄牙摆脱经济困境的非凡的企业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见任伺来自葡萄牙银行技术部门的麻烦。里思于是以为一切正常。他是杰出的企业家,工业奇才。实际上,况他是葡萄牙经济的救星,也决非言过其实(此外也可以说他是在比利牛斯山脉西部冒险最走运的流浪者之一)。
马兰上次去提货时听受到的惊吓使里思下决心要花更大的气力买下葡萄牙银行的股权。他雇用的全职经纪人发回的最新报告说,买下它们,重要的是抢时间。里思现有的股份不足1.5万股,要达到最低要求还差3000股。这种速度太慢,里思下令要全力以赴,不论以什么样的代价、方法、冒什么样的危险,都要将这些股分弄到手。
随着里思的声望和影响迅速上升,毫无疑问,他也为自己树立了几个敌人。安哥拉各银行的前理事们,比如奥波托商业银行的前理事们,葡萄牙银行自己的一些理事也反对建立安哥拉城市银行并对里思本人表示相当怀疑。有的人是由于里思不小心将其伤害,有的人则纯粹出于嫉妒,还有的人则由于天生的竞争意识,时刻睁大眼睛在寻找强者的弱点。所以在一次官方宴会上,当一名警官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说葡萄牙殖民部派了两名侦探跟踪他时,他并不特别惊讶,也不奇怪他的电报遭拦截并被抄录下来。他知道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因此,他所有的电文都是加了密码的。
11月23日,里斯本一份非常神气的小报《凡人生活》由于发表了一篇令人震惊的文章悸0底发生了什么?》而在同行中脱颖而出。在这篇文章中,编辑佩雷拉,德·罗索大声发问与新银行有关的某些人究竟怎样突然之间有如此经济能力买下葡萄牙和安哥拉的大片土地。数以百计的公司和种植园,还买下大量的公用事业股票,而在此前不久,他们刚刚破产。
德·罗索继续写道,更危险的是,据传此人正在购买葡萄牙银行的几千股份,此时购买这牡股份并不是为了赚钱,因为葡萄牙银行此时的返回率只有微不足道的3%,而葡萄牙的通货膨胀使得任何其他方面的投资都需付出成倍的代价。文章需要寻找答案。两周之后,另两家里斯本报告也不甘落后。他们也想知道安哥拉城市银行从哪弄来这么多钱,在某些投机买卖中大下赌注,并称这钱很可能来自那些致力于控制葡萄牙经济的外国人。
这下可是触到了葡萄牙人的疼处,因为葡萄牙人早就担心欧洲人会强行干预本国的经济,甚或夺走其殖民地。在这一点上德国人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说像葡萄牙这样的小国不应该背负殖民地这样沉重的负担。当然究竟由谁末担负他们的意思显而易见。而里思的同伙阿道夫·汉尼斯就是德国人。葡萄牙财政部长正处在重重压力之下,舆论要求他对安哥拉城市银行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
即使这样,阿尔维斯·里思也并不怎么感到惊慌。派来进行调查的是监察员路易斯·维格思,他一直是该银行忠心耿耿的支持者。实际上,他的一位亲戚还是该银行的董事之一。似乎是上天有意挽救里思先生。耶一天里斯本市第四大报纸《新闻报》的编辑前来拜访他,对他说,如果他付钱,他们则不会再张扬里思案件。里思假意没听清,请编辑再大声重复一遍。编辑并个知道监察员维恪斯就在隔壁办公室检查银行账目。当然维格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而这正是里思所希望的。监察员当场逮住了编辑。这给报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里思的侥幸脱险使他感到兴奋莫名,他开始感觉自己是不可战胜的,上帝与他同在。大众热爱他, 商业团体信任他,他的祖国需要他。谁会在乎报上登的儿篇胡言乱浯的文章呢?让他们去诽谤吧!吉人自有天棚:再过几个月,他的4.5万葡萄牙银行的股票便可以到手,到时他们自己也不会付此事再感兴趣。两天前,他的中间人向他报告说他们采取的强硬手段终于开始起作用了。现在他已拥有3.1万股。以后还会更多,当然价格也不菲— —每股价已涨到1. 5万美元。但毕竟这只是钱,一旦他掌握了葡萄牙银行,他就可以随心所欲,钱当然也会源源不断而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令人难忘、叫人吃惊,大胆而又神奇。
然而,这一切都难以阻挡下述难以置信的事件的发生。这件事的引起者是一名叫曼诺尔·德·苏泽的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曼诺尔·德·苏泽住在奥波托,替钱币兑换人阿尔弗雷德P.达·库尼亚工作。在10个月当中,他经手了大量的面额500埃斯库多的钞票———在奥波托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最初的假币传言被葡萄牙银行澄清之后,他认为没有理由再怀疑这批钞票。可当他读丁多篇对里思及其银行进行攻击的报刊文章后,他开始思索。 ,
他再一次仔细审视一张500埃斯库多新钞。他不得不承认,钞票的质量很好,如果说是假币,也应该是造假专家所为。也许这就是答案:造假达到如此水平,那么用普通的方法是查不出假的。他和葡萄牙银行奥波托支行的一位朋友说到此事。交谈中。他还提起他的老板库尼亚常常销毁在黑市进行外币兑换的记录。
他的朋友决定将此事电告葡萄牙银行总部办公室。为什么这位朋友要这样做,令人费解。德·苏泽只是怀疑,并无确实证据,也没找到什么新线索。技术部门已经不止一次通过肯定的结论,而进行黑市交易的自由兑换人隐瞒他们的兑换记录在全葡萄牙也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管什么原因,德·苏泽的朋友给里斯本挂了电话,并且接通了阿西思·卡米罗。卡米罗是葡萄牙银行中不喜欢里思的理事之一,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让里思的银行获得许可证。他仍为他的阻挠没能成功而懊恼不已。
卡米罗听到的情况是:奥波托的一位兑换员并无特别的理由便怀疑安哥拉城市银行发行的500埃斯库多新钞是假币。这使他感到高兴,虽然毫无可信的证据,他还是将此事夸大其词地告诉了第二位银行理事,这两人又传绐了第三人,然后三人一起又将此事报告给银行行长和副行长。他们一定做了不少工作,说服了行长和副行长,因为当天晚上,即1925年12月4日晚上,商业银行的理事特科拉·迪内托博士和银行打假专家森胡·约瑟·佩德罗索以及银行的几个技术人员便登上了开往奥波托的火车。
到达目的地后,又加上一队奥波托的警察,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了安哥拉城市银行奥波托分行。他们在银行周围布下警卫,逮捕了经理,尔后便前往阿尔弗雷德·达·库尼亚的兑换办公室。他们的搜查只发现一些看来很正常的账本以及一大堆500埃斯库多的新钞。这些钞票,像平常一样,也都通过了检验。所有技术人员都承认这一点。搜查未取得任何成效。他们又转而搜查隔壁库尼亚兄弟的珠宝商行,逮捕了经理和记账员,没收了账本,但这些账本以及商行里成捆的.500埃斯库多新钞也同样表明一切正常。渐渐地官员们开始感到他们也许过分相信里思的对手所说的活。
在安哥拉城市银行,他们的境况同样如此。整整一个下午,他们—直在搜查银行的文件和档案柜,没收了成箱的文件和现金,奇怪的是,银行的保险库翠只有成捆成捆500埃斯库多的新钞,其他什么都没有。而且,经过仔细出检查,这些钞票全是真货。这下问题可严重了,安哥拉城市银行在政府中有坚强的后盾,其至在葡萄牙银行理事会里也有人。如果不马上找出点什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甚至能想象到葡萄牙国会和议会对他们劈头盖脑的痛斥。他们继续搜查,然而越来越失望。仍然毫无结果。
奥波托的警长是第一个对这伙人感到不耐烦的。他开始用越来越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往里斯本打电话,要求对这一切作出解释。他弄不清把警察派往银行究竟是来保护银行还是来监视从坚斯本来的一伙官员。对银行经理进行一番汛问之后,警长立即将其释放。由于对证据不足感到恼火,这场讯问只让迪内特博士一人参加。当讯问兑换人达·库尼亚时,这伙里斯本来的官员一个也未让参加。警长毫不隐瞒地说,他有怀疑的话,更可能怀疑葡萄牙银行来的官员而不是本地的金融家。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里斯本的技术人员只得捆好一箱500埃斯库多新钞票,准备带回奥波托分行作进一步研究。警长坚持让他们签了厚厚一叠收据。 ·在分行,技术人员把所有带回的钞票按顺序号从低到高一字儿排开,然后拿出一箱葡萄牙银行自己;保留的500埃斯库多旧钞。既然在版面、印刷、图案和纸张质量上找不出任何差错,惟一的希望就在钞票和两张旧钞票的序号了。终于,他们成功了。这一刻足以偿付以往昕有的失利。在好几千张他们按顺序号铺在地板上的新旧钞票中,有两张崭新的500埃斯库多钞票和两张旧钞票的序号一模一样。
不容置疑,假钞。
当阿尔维斯·甲思的逮捕令被签发寸,他正乘坐阿道夫·沃尔门号轮船在公海上,他刚从安哥拉公干返回。当船在里斯本抛锚等待进港时,一只快艇驶近,向里思发出警告说警方马上要逮捕他。他奉可以乘快艇潜逃至世界任何地方.因为光是他在欧洲的债券和银行存款就已经超过4000万美元。可里思却相信他身上的压力会自行解除。对他进行吹捧赞扬的新闻报道已经使他心醉神迷;刚刚成功的安哥拉之行使他认为自己足战无不胜的,是国家的顶梁柱,是不可缺少的。现时,葡萄牙还不能逮捕坚思,不可能让奥波托的某个无名小职员将整个刚刚复苏的国民经济重新推人危险境地,不能让他们仅凭一纸毫无事实根据的指控就整垮这个国家的经济救星。
此外,葡萄牙对造假判刑最长不超过3年,最高法官们可以轻而易举将刑期减至最低或仅是形式而已。里思决定呆在船上静观事态发展。第二天早上9点警察将他铐走。导致里思被捕的原因是钞票序号相同,这一点即使是“正统”的造假专家也难以完全避免。如果里思采用国家银行尚未使用的序号,那么银行在检查可疑钞票时就很容易判定钞票的真假,即使这些钞票从未受到检查—一实质上是不可能的——未使用的序号仍然会像一颗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当银行自己的印钞订单到达这个序号时,印刷工就会立即向银行发出警告,说明现在订单的序号和已用过的序号已经重迭(比如里思),结果将是一场灾难。
所以惟一的办法是采用已经用过的序号,当然寄希望于国家银行不会像其他一些欧洲银行那样,动用耗资费时的复制检查系统。葡萄牙国家银行恰恰没有这样。当里思的行骗计划刚开始时,他对此尚不了解,但当他下最后一张订单时,他已经有所发觉。问题一旦暴露,便立即在各银行的理事中引起一阵恐慌。没有谁见过这样大规模的造假,人们甚至都无法想象。58万张假钞在市面流通会对国际国内的货币兑换造成巨大的破坏。埃斯库多的价值将一落千丈。通货膨胀又会迅速加剧,证券市场崩溃,政府倒台。他们在考虑问题的解决方法:就这样任其自然发展呢,还是把消息封锁起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这批假币合法化,然后将里思及其安哥拉城市银行归置于其他子虚乌有的权力机构下,但是理事们却决定收回所有航海家图案的钞票,不论真币还是假钞,因为二者已不能区分,然后将80万不同面额的钞票全部兑换掉。这样,就需要一大批面额较低的新钞票。沃特洛父子公司出于悔罪感,免费印制了这批钞票。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理事会严厉的措施却引发了原本打算避免的灾难。他们匆忙发行新钞的理由一公开,埃斯库多的价值便直线下跌,里斯本和奥波托银行外面发生了骚乱;国外对葡萄牙经济的信任度下降,上半年里一直稳步增加的外国投资下滑,通货膨胀加剧。
阿尔维斯·里思单枪匹马使之刚刚复苏的整个葡萄牙经济,踉踉跄跄起步才几个月,便又重新陷入疲软。而且里思似乎很快又交了好运:一旦他开始动用对他有利的政界的关系。那些对他不利的形势一——他的不言而喻的犯罪以及他被判过监禁的前科——一立即便烟消云散。他曾打算采取完全逃避的策略,将所有责任和罪行一股恼儿全推给葡萄牙银行的理事们,对他们所有人提出指控,尤其是行长和副行长,他们才是这桩案子的罪魁祸首,他本人只不过是这场诈骗案中的上当受骗者。
出人意料,很多人都相信他这种说法,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合乎逻辑的解释。想想看,一个普通的商人能骗过防范最严密、最谨慎的国家金融机构,这可能吗?这一定是内部的问题,至少与内部有很大的关系。这肯定是调查组组长平托·马加尔哈斯法官的意见。他花好几天时间倾听厂里思的陈述,检查了他成箱酌文件,之后便突然逮捕了银行行长和副行长,另外还逮捕了沃特洛公司的代理人亨利·罗默。如果说以前曾有过沸沸扬扬的时候,那么对上述数人的逮捕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葡萄牙国民议会里喧嚣吵闹,简直闹翻了天:控诉、辱骂、声明、反驳等等不一而足。葡萄牙驻欧洲大使詖召回,从英国和荷兰回来的人都受到严密的盘查,所有其他银行的理事们都处于调查之中,头头们则受到审查。调查之网铺撒得越来越宽。
冷言冷语、挖苦讽刺充斥着葡萄牙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里思实际上是一名向邪恶社会挑战的斗士。与国民议会那些幼稚、不合时宜的策略相比较,里思的方法有效得多。当他能自由地从事商业活动时,国家的金融企业便兴旺发达;而现在政府的反措施却使人人破产。人们认为最好是让里思负责葡萄牙银行,让他继续挥舞他神奇的魔棒;让人人都干回他该干的事,而咀恩则仍旧执掌统领大权,那样国家又会重新繁荣兴盛。
人们普遍持此种看法,先是选民们,尔后政治家们也开始呼吁,释放里思并让他掌管国家的财政。葡萄牙小说家尤今尼诺·巴塔利亚共至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一奉畅销书,书名就叫《神奇的银行》。书中写道,更思的方法为成千上万贫苦的葡萄牙人解决了住旁,并为其他所有入提供了稳定的金融环境。在此书结尾,坚思已成为葡萄牙首相。
1926年5月28日,葡萄牙银行的理事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由于国内的不平静局势,由于国家的经济濒临崩溃,也由于国会内部意见不统一。葡萄牙军队突然叛乱,发动政变。在戈梅斯·达·科斯塔将军的领导下,战火从葡萄牙东北部开始,仅仅五天便蔓延至整个国家,在里斯本的葡萄牙政府意见仍不能统一,无力抵抗叛军,很快便被推翻了,
这一来倒是真正给阿尔维期·里思带来了厄运:突然间,他所有的关系都中断,他的影响渐渐消失,军队认为至少他该为全国的混乱负部分责任,因此他不可能再继续行骗了。新的国民议会的第一项举措便是通过一项补充法令,将原来的假币铸造最高判刑3年改为25年。这下里思可是死定了。新政府迅速成立丁一个得力的清算委员会,清算里思、安哥拉城市银行、马兰、汉尼斯以及里思团伙其他成员名下的每一笔财产,欧洲所有银行将这些人开立的账户全部冻结。对他们的逮捕令已经签发。在不能对他们执行逮捕的地方,则要求对他们进行引渡。一年之内,除了阿道夫·汉尼斯,其余所有人均被逮捕归案。
卡雷尔·马兰于1926年秋季接受荷兰政府审判,判处监禁11个月,所有与这桩假币案有关的财产全部没收并归还葡萄牙政府。但在受审以前,马兰为即将到来的不测作好了准备:他将相当一部分财产成功地转移,服刑之后,他仍有2500万美元,他用这笔钱在法国开办实业,使自己成为一名成功的实业家,同时他也是在巴黎的一名荷兰改良教会的虔诚教徒。阿道夫·汉尼斯成功地躲过了德国和国际刑警以及葡萄牙政府的清算委员会:但在1931年德国的证券市场崩溃中,他损失了约l亿美元,几乎是他的全部家产,到1932年他被拘捕时,他实际上已靠救济金生活。被拘捕1年之后,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而释放,4斗后死于一场疾病。
威廉爵士虽然将自己与里思和马兰的这宗钞票交易只透露给公司的另两位董事,仍免不了厄运来临:他被迫辞去沃特洛父子公司董事长职务,而且尽管该公司免费为葡萄牙银行印制了一批替换钞票,并为减少里思诈骗案带来的损失尽了其他一些努力,银行还是将沃特洛父子公司送上英国法庭,并要求赔偿其损失6.75亿美元。
英国法庭的判决出入意外,它称里思案是“历史上的所未有的诈骗”,而沃特洛父子公司由于缺乏府有的谨慎和责任感,被法庭判定赔偿银行3.25亿美元再加上法庭费用3000万。由于上诉,这一数字减至1.86亿,但第二诉和最后一诉又将赔偿金增至4.37亿,沃特洛公司实际已经破产。那以后公司顽强拼搏了好些年,才最终摆脱了假币印制案的阴影。
1930年5月6日,阿尔维斯·里思受葡萄牙历史上第一个最高特别法庭的审判。审判只持续了6个星期,陪审团的裁决是预先决定的。里思和他的律师们竭尽全力意欲对终审判决施加影响。律师们称里思为“通货膨胀的支持者”而不是“假币印制者”,并坚持认为他的本意是想给安哥拉和葡萄牙带来金融稳定,如果葡萄牙银行不是那么不理智,这种稳定就很可能会实现。此外里思的举措并未给任何人带来损失,相反成千上万的人从中得到好处,甚至印刷替换钞票也未让葡萄牙银行损失分文。
那么,究竟是谁由于里思的商业行为而受到损害呢?法官并未被说服,他让里思在下述判决中作出选择:或是8年监禁之后再流放安哥拉或莫桑比克偏远的村庄12年,或者是25年流放。里思选择了前者。据说里思在被捕以前已在国外藏匿了数亿美元。这种说法在他眼刑期间流传甚广。
在以后经济困难的年月里,释放里思并任命他为葡萄牙财政部长的要求又时有冒头,但这种要求得不到回应、葡萄牙正处于独裁专制下—一—现代史上时间最长的专制—统治者们不愿听取批评意见,因此里思在国外的上亿资产,对他并无任何意义。1945年他获释后的10年里过着非常俭仆的生活,帮助他的儿子打理一家规模不大、获利不多的进出口商行。1947年商行破产,以后里思就在一所破旧的公寓里,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身体也每况愈下,他死于1955年。